第巴的不吭不响,不坐不走,不是不非,使仓央嘉措动怒了。他从箭囊中拔出一支箭来,“啪”地折为两截,丢在第巴的面前:“如果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那么从今天起,在任何场合我都拒绝再穿袈裟!你把我赶出宫去好了!”
桑结惊慌了,连忙辩解说:“请您息怒。我是怕在宫墙上破土,冒犯了神灵。”
“我不就是神王吗?这是你们都承认了的,皇帝也是承认了的,蒙古人也是承认了的!”
“是的,当然是的。我是想,总要选一个吉祥的日子……”
“那就叫我的卦师去卜个卦好了。”
第巴桑结甲措在五世达赖圆寂之后,这才第一次感到了达赖喇嘛的权威;在聆听了皇帝七年前的那个敕谕之后,第一次尝到了被训斥的滋味。他感到这位黄教叛逆者竟抽出了一支利箭,向他的头上射来……
布达拉宫的后墙上,终于挖开了一个旁门。仓央嘉措有了个便于出入的通道。但他无法摆脱侍从的跟随,任他发怒也好,恳求也好,既不能将他们斥退,也不能将他们劝回。他们宁可得罪善良的佛爷,也不敢违抗严厉的第巴。第巴的命令是下得很死的。因为自从发生了六世在日喀则退戒的事件之后,他就忘不了拉藏汗向他射来的冷峻目光。五世达赖死后秘不发丧,仓央嘉措被确认为转世灵童,以及十五岁时突然坐床,都是他一手导演的。他使固始汗的子孙们蒙受了不被放在眼里的耻辱,他们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六世的放荡一定会为他们提供报复的借口,所以他决心不再让六世单独活动了。但他多少也意识到现在这样做为时已晚。真是顾此失彼呀!原先他担心六世会醉心于亲自抓取政教的实权,使他降为名副其实的助手,因而有意放纵了这位年轻的教主,希望六世把兴趣放在其他方面。这一点,他毫不费力地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但是多情而又痴情的仓央嘉措却没有把自己的脚步停留在使第巴满意的标准线上。诗人完全无视第巴对他的自由的限制,执意地追求着自己所向往的生活。第巴知道,仓央嘉措对于他并无敌意,目光中从来没有拉藏汗望他时的那种难测的险情。从根本上讲,他还是个天真的、任性的孩子,而且是个聪明善良、有脾气、能写一手好诗的、世上少有的孩子。要是让这样一个孩子既不进政治的圈子,也不出宗教的格子,那是很困难的。明着来吧,他不敢,又不忍,也无效;只有暗着来,从暗中设法控制他,约束他,必要时从侧面给以警告。事已至此,他只有采取这样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