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相信当年屯军们演的傩戏武打水平肯定会比现在高得多,某些好手采用真刀实枪操练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或者说,今天的演出水平并不能说明昨天。毕竟,我看到的安顺傩戏,已经是经过了几十年停顿过后重新拣起的玩意,远远不足以再现它往日的光彩。安顺傩戏令我不解的是,原本带有驱鬼逐疫性质的傩戏,本身更接近群众性的社火与秧歌,其故事性情节性并不强,怎么到了屯军手里,就变成了详细演绎历史的说唱艺术了呢?虽然,我们说安顺傩戏依然保留着一些原始傩舞的形式,比如带面具的舞蹈,比如每次演出前隆重的开箱仪式,但是这些只是残存的傩舞的形式,而实质则已经跟中国其他的戏种(包括京剧)一样,从娱神转变成了娱人。
在出黔的路上,望着那绵延起伏的山峦,感受着出了隧道就上栈桥的铁路,我似乎有点明白了。自从屯军们进入并驻扎在这云贵的大山里,实际上他们就跟自己的家乡或者说自己跟自己的文化隔绝了。他们的首领也许还可以通过艰难的驿路获得某些零星的信息,而士兵们则既不能指望驿站传递家书,又难以逃亡回乡,同时由于面前的少数民族是他们所要防御的敌人,双方的文化差异又很大,所以基本没有跟当地文化融合的可能。在没有尽头的岁月和守望中,除了听听一代代渐渐模糊的故乡的传说,惟一与家乡、与自己的根和原来的文化联系媒介的,也就剩下了随军带来的傩戏了。由于屯军大部分文化水平不高,在一个无文又与外界隔绝的群体中,本来应该由文字负载的本族历史文化的功能,不得不交由傩戏来承担。于是,傩戏开始演故事演历史,所有在屯军来到此地以前的历史(除了不光彩的异族统治时期以外),均从最早一代的屯军的记忆里(他们在故乡时的耳濡目染)以某种传奇式的形式融进了傩戏。这样,屯军的后代参和傩戏不仅能感觉到故乡的风情,而且了解了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由于从那以后屯军的后代就基本上与世隔绝,后面的故事和历史就再也进入不了傩戏的视野,安顺傩戏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演绎着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