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老是自个儿在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克利斯朵夫这个人;克利斯朵夫却高兴得脸红了,不免把哈斯莱的惊叹词认为对自己发的。他解释他的旨趣。先是哈斯莱没留神他的话,只顾高声地自言自语;后来克利斯朵夫有几句话引起了他注意,他就不作声了,眼睛老盯着乐谱,一边翻着一边听着,神气又像并不在听。克利斯朵夫越来越兴奋,终于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他天真地,激昂地,谈着他的计划和生活。
哈斯莱不声不响,又恢复了含讥带讽的心情。他让克利斯朵夫把乐谱从他手里拿了回去:肘子撑在琴盖上,手捧着脑门,望着克利斯朵夫,听他起着少年人的热情与骚动解释作品。于是他想着自己早年的生活,想着当年的希望,想着克利斯朵夫的希望和在前途等着他的悲苦,不禁苦笑起来。
克利斯朵夫老在那里说着,低着眼睛,生怕找不到话接上去。哈斯莱的静默使他胆子大了些。他觉得对方在打量他,一句不漏地听着他;仿佛他们中间冰冷的空气给他融化了,他的心放出光来了。说完之后,他怯生生地,同时也很放心地,抬起头来望望哈斯莱。不料他看到的又是一双没有神的,讥讽的,冷酷的眼睛在那里瞪着他,心中才开始的那点儿喜悦,像生发太早的嫩芽一般突然给冻坏了。他马上把话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