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人的最可怕的误解,莫过于认为文人就是那些写“散文”——那种被余光中名之曰“花花公子的散文”——的人。他们“上自名作家,下至初中女生,简直车载斗量,可以开十个虚荣市,一百个化装舞会!”余光中又说,他们“歌颂自然的美丽,慨叹人生的无常,惊异于小动物或孩子的善良和纯真,并且惭愧于自己的愚和渺小。不论作者年纪有多大,他会常常怀念在老祖母膝上吮手指的金黄色的童年。不论作者年纪有多小,他会说出有白胡子的格言来”(见《剪掉散文的辫子》)。不消说,他们都是文人的赝品。每当我初次结识一位“作家”、“散文家”时,总有一个问号像浮标一样升起、晃动:你,写什么样的文字?应该说,这并不是风格、水平的问题,而是质的分野。说得极端一点,是生而为文人还是一辈子装作文人的根本分野。
有时甚至不用看文字,接触一下、交谈几句,恐怕就能见微知著,有了几分把握。我们在书店逡巡,捡起—本书翻翻,跳入眼帘的几行字便已经透露出作者的属类。文与人相衬,形与质相映,一切都显示得分分明明。
唐代镜铭中有这样的文字,“形炼精冶,莹质良工。如珠出蚌,似月停空。当眉写翠,对脸傅红。绮窗绣幌,俱函影中”(《骨董琐记》)。虽华彩艳艳,却自有鉴人睁光,因其质莹之故。另一段唐镜铭文曰:“光流素月,质禀玄精。澄空鉴水,照回疑清。终古永固,莹此心灵”(《骨董琐记》)。可见质之清浊高下是可以如镜照人的,文的优劣取决于质莹否、工良否,赝品是永远也会被识别出来的。